对于楠溪江的神往,始于读谢灵运的山水诗。1600多年前,谢灵运被贬至永嘉郡任太守,一如闯入世外桃源,几乎不问政事,只管任情遨游,足迹踏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,洗去一身的疲惫和愤懑,还触景生情写下大量清新自然的山水诗,开一代风气之先,奠定了他“山水诗鼻祖”的地位。而谢灵运的歌吟同样成就了永嘉,让这片荒僻东夷之地,成为闪耀历史长河中的文化高地,山水诗的摇篮,引得李白、杜甫、孟浩然、苏轼、陆游等大家接踵而至,形成蔚为大观的山水诗歌流派。
盛夏时节,我终于来到了梦萦已久的楠溪江。应该说,楠溪江是个容易让文人墨客倾情的地方,当年永嘉太守的雕像就耸立在江边,“近水清密石,远山映疏水”,写的大概就是他当年畅游时的心情,如今依然拈花微笑的谢灵运,看来是永远留在了他曾诗笔雕携的青山绿水间了。
楠溪江位于浙东南褶皱地带,左倚括苍山,右靠雁荡山,三百里秀水逶迤永嘉境内,像一条飘逸的绸练,盘绕群山,穿越沟壑,造就了楠溪江两岸水秀、岩奇、瀑多、滩林美的自然风光,赢得“水是青罗带,山如碧玉簪”的赞美。难怪汪曾祺先生自信满满地说:“我可以负责地向全世界宣告,楠溪江是很美的!”
水是楠溪江的灵魂,楠溪江的灵性就得益于蓝得晶莹,清得碧透的水。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天倒映在水中,还是水溶融在天上,因之陶醉,为之惊叹。乘上竹筏,沿楠溪江顺水漂游。泛舟江上,恰逢多云,风是清的,阳光也不烈,仿佛人在画中游,既安适,又恬静,如入欲界之仙境。远眺绵绵青山,云雾缭绕,近看郁郁滩林,野趣横生。河流柔曲摆荡,时缓时急。浅滩处,江水潺潺流于石上,温柔舒缓,溪石历历在目。湍流处,竹筏急速而下,如坐春风,又猛然撞击岸边岩壁,回旋打转,水花四溅,惊心动魄。再低头细瞧,楠溪水宛如一江晶莹剔透的玉液,捧在手中如绸似缎,凉浸浸的;从指缝间流出似碎银倾泻,滑溜溜的;跌入江中又如同翡翠闪光,绿莹莹的。这般的秀水,谁不心仪?我情不自禁地掬饮一捧,哦,楠溪江的水竟是如此纯净,如此甘醇,不是琼浆胜似琼浆,顿觉清气沁入五脏六腑。怪不得有位诗人曾调侃:“如果需要清洗灵魂,我要用楠溪江的水”。
楠溪江的美,美在野趣天然,美在纤尘不染,堪称世界一流,实在令人骨酥神驰。著名作家刘心武先生这样感叹:“不要怕溅到竹筏上的溪水弄湿衣衫,有条件你无妨侧卧在竹筏上,尽情观览岸上的风光……那扑向你的眼你的心你的情感你的思绪的,真如一幅水墨长卷、一首纯情长诗、一阕飘渺仙乐、一个完整的梦境!”我不敢侧卧在竹筏上,但还是禁不住诱惑,索性把双腿浸入江水,一阵清凉似电流般“嗖”地流遍全身,爽极啦,暑热顷刻间烟消云散。如果再俯下身去,离水近些,再近些,那江水的涟漪就能悠悠漾进心坎里,有着神清气爽的畅快,产生一种飘然欲仙的幻觉。
是呀,山水是一种风景,也是一种心情,同样的山,同样的水,在不同的人情里就有了不一样的理解。记得一位西方学者说过:“在中国的绘画中,远山、浮云、湍流、安详的河水、幽深的山地,都好像寓居着一种看不见又很真实的东西。”我想,这种东西,就是心情。而楠溪江的山水就是这样一种由风景写成的心情,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到过楠溪江后,便会将一种恋恋不舍的情感写进这片风景里。因为,到楠溪江来,主要不是寻求一份外在的娱乐,而是为了憧憬和向往那种久违的闲情逸致,获取内心的慰藉与安宁。就算离开了,留存在记忆里那幅波光潋滟的画卷,依然会走进睡梦。
吴仲尧,中国散文家协会、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已有多篇作品发表在《散文选刊》《中国散文家》《北方文学》《青海湖》《海外文摘》《野草》《浙江日报》《新民晚报》《作家报》《绍兴日报》《绍兴晚报》等报刊杂志。